夜宿蒿柯寨
我家搬到县城十几年了。老家久无人烟，荒草丛生。每年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回去一次，冰锅冷灶，没吃没喝，甚至连个热乎的被窝也没有。所以只能借宿别人家。
今年我一个人回老家，睡我一个叔叔家。确切的说，我并没有睡在我的村庄里。我的村庄叫马跛村，是坐落在武山县高楼乡西部的一个小山村，而我叔叔家则地处蒿柯寨，距离马跛村有一段二十几分钟的山路要走。两者虽然同属一个行政村，但的的确确是两个独立的自然村。
到我叔叔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。晚上和几个老乡一起喝酒，其中一个喝醉了，他大大咧咧的说话声把夜晚的气氛搞得很浓、很热。我静静地听着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话长里短。他们条条有道地数落着声名狼藉者的恶行，也怅然若失地对各种令人悲愤之事发出共鸣的絮语，总之是纠缠着这几年他们所经遇的事、这个村庄所见证的事不放，企图大声地说出个一二三的道理来。出于职业的本能，我对评价他人选择了慎之又慎。我几乎没说话，但能和他们共同见证如此冬夜，我感到荣幸和自豪。
晚上一场豪饮。早上起来的时候有点晚了。八点多起床，洗漱的时候我叔叔拿着一瓶“美国精品甘油”让我往脸上抹一点。我说不用，我从来不给脸上抹东西。我叔叔说你还是抹点吧，山上不比山下，风烈得很，你不抹的话，风就会像刀子一样给你脸上开很多小口子。
九点多我要走，一出院门，我的天，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又一片，黄色的枯草上、黑色的树干上全都结满了厚厚的雪沫子——我实在没办法把那么厚的霜叫霜了。离我叔叔家的不远处有很多松柏树，晴朗时可以看到青葱葱的树冠，可那天早上我只看到了白色恍惚的梦境。真的如烟似雾，近处白色的霜粒随风上下飘忽，远处白色的空气笼罩了所有的景物。真是美不胜收，恍如仙境！
我目瞪口呆。我叔叔则习以为常，说：“没错吧，山上的风大、霜大，你不抹点油的话手上脸上会有数不尽的风口子。”我看了叔叔一脸，宿醉之后的神情，并没有影视剧里仙风道骨的气场，虽然感到亲切，但终究一副平凡人的模样。顿时，无数的想法像爆炸的线团，千头万绪，脑子被塞得满满当当。
就在昨晚，我看到了满天繁星，那是我近几年看到的最明亮的繁星，美得让人心咚咚乱跳。就在今晨，我看到了这满世界的霜景，美得让人目瞪口呆，不知何以言之。就在昨晚，我见证了蒿柯寨最地道的酒场，人们畅所欲言，大口吃肉、大口喝酒，可谓是快意生活。就在今晨，我看到了叔叔被风霜侵染的脸，被告知山里的风烈、霜重，能伤人。自然的美和山村的窘迫融为一体，强烈地撕扯着这个叫蒿柯寨的地方。
突然想起了，蒿柯寨的小伙子娶媳妇，礼金要比其他地方重，因为很少有父母愿意把姑娘嫁到山上去。突然想起了，蒿柯寨的小孩上学，要走快三十分钟的山路才能到山下的马跛村小学。十几年前我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如此，现在如此，从来都如此。突然想起了，山下的马跛村其实和蒿柯寨一样，都是青阳山上的小山村。
但希望总是有的，看到那隐藏在白色空气中的水泥路就知道了，看到那村头在修的“综合服务中心”就知道了，看到手机里的满格的无线网信号就知道了。我是知道的，比蒿柯寨更山的独岭村正在慢慢消失，消失了几十年的野生动物重新在山里露出了头。我是知道的，马跛村和下面的村庄，以及武山县城正在变得越来越大。叫“城镇化”和“新农村”的政治概念正在整治着蒿柯寨胎生的痼疾。其实，让如仙的美景和神仙般的日子相结合，就可以打造梦一样让人眷恋不舍的老家。
在我从老家回来没两天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