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年

近些年全球气温上升，雪也越发稀罕，气候干燥的人们仿佛一株株久旱的树苗，虽然穿了厚厚的外套，却像张着口子的树皮一样，等待滋润。入冬以来雪也应景，时时飘落，让人感到久违的亲切。

一年的四个季节里，春天，万物复苏，一切都像是要重新开始一样的新鲜，更像母亲一样孕育着生机勃勃。夏天，是个热血张弛的小伙子，奔跑在篮球场上、跳跃在田野上，到处是汗水和青春的气息。秋天，落叶洒满的金色，吱吱呀呀走在公园里，长发的姑娘，你的衣角翩翩为谁飞扬。唯独冬天，我只能在心里表达爱意。是父亲嘴角的严肃，眉头紧竖无奈，还是充满慈爱的那双抚摸我的手，是刻刀刻过没有打磨光滑的手，扎的我咯咯笑却向往的手。

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窗边看看，只要看到下雪或者看到积雪，心情就格外的轻松。也许是因为今年冬天的雪让我感到了很小很小的温暖……

生长在农村的我，根是紧紧抓住土地向上汲取阳光。记忆里光脚丫撒欢的和小伙伴嬉闹的昨天，偷地里洋芋烤被大人骂的前天，打雪仗滑冰在红红的炉子边上炒豆子盼着过年的日子，才发现农历的新年即将到来，现在任然储存着当年的喜悦。年前母亲则和村里的大婶一同赶年集，购买些瓜子、糖、茶还有我们姐弟的新衣服。条件艰苦时，母亲就买些布坐在炕上聊着天亲手缝制。到新年时我们总是能穿上新衣服，而她依旧穿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，放在箱底过年才穿几天的红棉袄。过年最开心的就是我们这些孩子了，天天在村口的大枣树下玩。直到腊月二十三，家家祭灶结束后，村里所有的小孩都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叫个不停。背着手打着招呼，见面像大人一样互相转着弯子询问着，你家刀磨了吗？给王狗子的爸送茶叶了吗？水挑好了吗？这时，流着黄鼻涕的王狗子是最神气的，嘴里总是塞满了只有过年我能见到为数不多的奶糖。王狗子的爸是村里手艺最好的屠夫，年前要提前卖上上好的茶叶去请，见了王狗子都会给他糖。杀完猪还要割二斤肉给王狗子的爸当酬劳。那时候我们村的孩子都幻想着长大了要成为王狗子爸那样的人。过年能杀猪的人家就被视为富裕的人家，来年也是生活美满的象征。从春天生的第一窝猪仔开始喂养，一年到头养猪是孩子最主要的工作，放学、下地时主要就是割灰菜、鸡爪子菜、车轱辘菜和猪芽菜。秋天时树上落下的坏苹果是它的甜点。到十月份以后地里的洋芋收获后，小的就和着猪草喂，这时候还会喂些玉米和糠，到年根杀猪的时候，猪膘就催上来了。

杀猪那天起个大早，男的推着架子车到王狗子家拉家伙什去，妇女里里外外打扫干净，架火烧水，小孩就是跑出跑进，一会看看猪，一会看看王狗子的爸来了没有，一会还要和小伙伴聊聊天。这时，小孩子就扎堆的往杀猪的那家跑，兴奋的像锅里的开水一样咕咕嘟嘟的冒泡。等木桶里装满开水，王狗子的爸才晃晃悠悠从屋里出来，几个男人将猪赶到院子里扳倒，孩子们则兴奋的大喊，猪、猪、蠢猪，哈哈……猪则一直哼哼唧唧的，一副大姑娘上轿扭捏的样子。王狗子的爸杀猪有个绝招，只见他左手紧抓猪耳朵，右手提着一尺多长的尖刀，大家都正盯着明晃晃的尖刀看时，只见他白刀子进后旋转90度，血已经流到下面的盆子里，猪只有笑眯眯的看着大家的样子没有了声音，再看他时已经给猪开膛破肚放进木桶中剃毛，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。晚上就能闻到肉的香味，在雪地里腻的化不开的肉味，一直能飘香到年后很久很久。

杀了猪就是等着三十的穿新衣、放炮、吃饺子。新年就欢了个小孩和老人，我现在只感觉年味越来越淡了，只有偶尔翻起日历、父母打来电话才恍然新年已经悄悄在等待。城市的空气太冰冷，没有农村的那些暖人的味道。家里的暖炕、村里的大枣树和流着鼻涕的二狗子，渐渐清晰了，我的心也随着雪花飘起来，落在回家的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