执行局法官老康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,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直到现在,我仅称呼过他一次“老师”,其余就是为数不多的几声“师父”了。记得刚到法院工作不久,去档案室调案卷,迎头就和别人撞了个满怀,“兄弟啊!法院不兴碰瓷的。”说话间,一位身着制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法官笑咪咪地站在了我面前,一抱拳,一副大侠的气派。“老师,不好意思。”我脸涨得通红,连忙道歉。他很爽朗地笑着说:“老师可当不了,你新来的吧?我姓康,以后管我叫师父,这样才能进步哦!”就这样,在法院我有了一个师父。
脑海中,师父应该是能够传授大本领的人,法院里应该是具有深厚的法律功底,丰富的庭审经验,在大案要案面前,张弛有度、挥洒自如的那种。对照老康,从部队转业到法院一直干着执行工作,十来年没挪过窝,除了一大摞荣誉证书和健壮的体格外,再没有让我眼前发亮的地方。便觉得师父这个称谓是老康自己争取过去的,见了他一句“师父”就很少能叫得出口。加上他早出晚归,即使在同一栋楼里也不常见面而越发显得生疏了。老康却从不计较这些,照样老远就主动和我打招呼。这样的感受直到今年初参加到他执行案件的过程中才有了改变。
由于执行很顺利,我们没有耽搁便很快返程。如何能在47家银行里找到存款,像一个谜一样困惑着我,在我的催促下,老康终于道出了原委。原来老康仔细研究过案情,该案被执行人陶某原为国有建筑公司法人,企业改制后,作为民营建筑公司的老总他因拖欠农民工工资,多次被有关部门处罚。老康断定被执行人担心再次被处罚,为躲避执行很可能会将存款转移至商业银行,所以圈定的6家全是商业银行,就这样狡猾的陶某被逮了个正着。执行工作原来有这么多的奥秘,我急切想了解这位安康汉子的方方面面,不停地问东问西,他却像个小媳妇一样羞涩了。“要说大侠的情节,有的,十岁的时候看《少林寺》,嫉恶如仇,后来参了军。”他开始讲他的军旅生涯,讲他惊心动魄的执行。“转业到法院前在军队我是连长,那会儿心气盛,总想把工作干的最好。后走的弯路多了发现搞执行光靠热情不行,就学法律,学调解,学执行技巧,不怕你笑话,有一次查存款,我一块两毛钱都扣划过。”他的表白引起了大家的哄笑。“当然强制执行是在维护的法律尊严,关键时刻就要顶上去。有一次我脑门上挨了一下,想起守在法院的当事人,血都没擦,最后被执行人服软了,案子结了。”他亲描淡写地说完,下意识摸摸额头上的伤疤。这时车里突然变得非常静,除了引擎声,几乎能听到大家的心跳。
下公路又步行一个多小时,我们去看望了小山村里的一位残疾当事人,在炕头他仔细询问对方的生活和年景,临别时悄悄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钱塞到了那位当事人的手里……。山路崎岖,车在雪地里一步步往前蹭,遇到打滑时,老康就用他带着川味的号子为大家加油鼓劲。渐渐地,看到城市绚丽的霓虹灯,听到清脆的爆竹声,一天的执行工作结束了。“师父,今天是小年夜,我们到家了。”我决定摇醒疲惫不堪的老康,手几乎触到了他鬓角的白发时,犹豫了,仿佛一切的思绪都凝固在了这车窗里,庄严而神圣。
雪还在下,好一个温馨的夜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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